李尚清、王祥林、常燕吉……请记住他们高贵的名字_潍坊要闻_潍坊

正在热映的电影《长津湖》讲述了中美两支最王牌军队的强强对决。1950年11月，中国精锐之师、志愿军第9兵团与美王牌军队陆战队1师和步兵第7师血战长津湖，第9兵团3个军8个师参战，其中担任主攻的第27军前身正是参加潍县战役的华东野战军第9纵队，81师241团前身则是赫赫有名的“潍县团”。

10月5日至7日，记者采访到参加长津湖战役的9纵队老兵后人，听他们讲述父辈经历的那段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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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尚清之子李良森讲述

朝鲜大爷送双脚冻伤的父亲就医

李良森指着父亲当年的照片

10月7日，记者在潍坊职业学院宿舍院见到了李良森。他的父亲李尚清（1932-2021），昌邑市饮马镇顾仙村人，1946年5月在胶东军区西海军分区参军，1947年1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解放战争中参加过胶东保卫战、潍县战役、济南战役、淮海战役、即青战役。潍县战役时任通讯员，1949年编入解放军32军，后又编入第27军。抗美援朝战争中参加过长津湖战役和第五次战役。1952年11月回国。在部队先后担任通讯员、文教、连指导员、团政治处干事、师部科长等职务。

对于长津湖战役，李尚清说得最多的是自己双脚冻伤后，朝鲜大爷为他疗伤，又用爬犁送其到医疗队的事，令他终生难忘。当时是1950年11月底，李尚清从241团1营1连调到团部政工组，穿一双单胶鞋进入朝鲜。前敌是美军陆战1师和美步兵第7师，战斗地域在长津湖畔。241团从接触敌人到战斗结束，连续十天，昼夜隐蔽在漫天遍野的雪地中，战斗激烈程度异乎寻常，李尚清是一名见习排长。因为朝鲜高山多，走到山底天还是比较暖和的，但是到了山腰下起了雨，不久雨变成了雪，部队在雨雪中向前行进着。

当时供给线被美军飞机严密封锁，十来天都供应不上，战士们冻饿交加，更大的困难是部队入朝仓促，防冻措施准备不足，冻伤减员比战斗减员多很多。鉴于装备落后，善于夜战近战，于是战士们在夜间依仗着小松树掩护攻上山头，再用机枪和手榴弹与敌人打，由于山上比山下更加寒冷，大部分指战员的手脚被冻伤，到白天，眼看敌人逃走，却无法追歼。

李良森指着父亲参加抗美援朝时期的照片

“当时我父亲穿的那双单胶鞋，还是陈嘉庚带领爱国人士捐赠的。”李良森说，在寒冷天气里行军打仗，父亲李尚清的双脚很快便和鞋子冻在了一起，双脚渐渐失去知觉无法走路，也没法再参加战斗。当时的前线环境异常艰苦，许多冻伤战友根本没有担架抬下去，只能各自想办法爬出前沿阵地。李尚清顺着山坡一路往山下撤退，遇到平地和上坡就慢慢爬过去，遇到下坡就顺势滑滚下去。不断地滚滚爬爬，最后来到一个小山坳，附近都是起伏地，散住着几户人家，有一户人家的房子被炸毁正冒着烟，这里的人都躲避起来。他正艰难向前爬着，抬头突然看到山坡下有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的正屋紧贴在陡坡前，院墙和牲口栏都是木头垒起的，并没有被炸毁。

李尚清爬到这家门口时，恰巧屋里走出一名朝鲜大爷，那时朝鲜民众都知道，中国志愿军来帮助他们打美军。朝鲜大爷一看是双脚冻伤的志愿军战士，二话没说架着胳膊就往屋内拖，屋里又出来一位年轻大嫂，一起将李尚清抬进屋内。进屋后，朝鲜大爷对大嫂讲了几句，因为是朝鲜语，他的父亲也听不懂，之后大嫂便拿出一个木盆，倒上清水连脚带鞋一下子按到盆里泡起来。李尚清清楚地记得，那个木盆是用一块木头雕刻成，紫红色，崭新崭新的，后来才得知，这个木盆是这户人家的妆奁品。

李尚清双脚泡了很大一阵子，等到冰化了，年轻大嫂又用剪刀剪开李尚清的鞋子，脱下鞋袜，然而，李尚清的双脚又红又肿，双脚大拇指已经发紫发黑，冻烂了。“那两个朝鲜人说了很多话，父亲和他们只能用手势交流。”李良森说，当时他父亲和两人交流后，明白了他们的大概意思，原来他们要带着李尚清找中国部队，为此，李尚清又比划着表示同意一起找志愿军医疗队，并把自己随身的毛毯撕下来包起双脚。当天傍晚时分，这名朝鲜大爷牵着一头牛拉着爬犁回来，把李尚清扶到爬犁上，大爷又牵着牛拉着爬犁一同上路了。

夜色蒙蒙，影影绰绰，天飘着雪花，漫天飞雪映着起伏的山峦。这名朝鲜大爷在前头牵着牛，深一脚浅一脚，顺着弯弯曲曲坎坷的山路走着，时不时滑个趔趄。老黄牛也是直打滑，爬犁在上上下下颠簸着。遇到冰坡，朝鲜大爷打了一个大趔趄，爬犁上的李尚清心里也随着紧张一下。昏黑风雪中，人、牛、爬犁顽强地前行着。

一路上，李尚清很怕老人滑倒，结果还是滑倒无数。记不清爬过了几个山坡，下半夜进了一个山坳，山坳里散住着的人家多一些。再往前走，终于看到了志愿军医疗队，这下两人才放下心。每当他的父亲回忆起这段场景仿佛历历在目。然而，当想起要感谢老人家时，这名朝鲜大爷早牵着牛拉着爬犁走远了。

李尚清在医疗队住了一段时间后，又转到军区医疗队治疗，切掉坏死的脚趾，伤口慢慢愈合了。直到今天，朝鲜大爷和拉爬犁的牛，年轻大嫂和红色木盆，一直深嵌在李尚清的脑海里，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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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祥林之孙王春山讲述

“北极熊团旗”差点让人当了蒸笼布

王祥麟（王祥林）

王祥林（1927－2017），原名王祥麟，祖籍济南市历城县侯家庄，1948年4月潍县战役中，他所在的77团4连在潍县城北玉清宫附近挖战壕。1950年10月，王祥林参加抗美援朝，时任志愿军第27军239团2营4连副连长。而这个4连，正是电影《长津湖》中打掉北极熊团部的7连原型，王祥林是打掉北极熊团部的三个带队人之一。10月6日，记者联系到了王祥林的孙子、远在济南的王春山。

王春山多次听爷爷讲述在冰天雪地里的长津湖战役。当时他们与美国海军陆战队最精锐的部队在这里进行了一场长达20多天的战斗。这场战役的残酷程度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因为极度的严寒，作战已经成为了中美两国官兵意志力的殊死较量。

王春山曾经问爷爷：“你们当时穿的什么衣服？”爷爷告诉他，就是南方的那种棉衣，一层薄薄的棉花，北方称之为“夹袄”，厚度跟现在的保暖内衣差不多，但绝对比不上保暖内衣暖和，鞋子也是那种薄薄的单鞋。入朝后的239团在长津湖附近的新兴里地区集结。11月27日，上级命令2营4连侦察敌情，27日16时，4连从丰流里开进。不久，发现丰流里江南岸及以东山区一带有数处明火，据此估计1100、1200高地可能为新兴里美军的前沿阵地。

爷爷他们分成三组出发，指导员庄元东带领2排走在最前面，连长李昌言带领1排紧随其后，爷爷是副连长，连长让其带领3排紧跟在最后，全连呈倒三角队形展开前进。对于这样的排军布阵，当时爷爷以为是连长不放心让自己带队，后来才明白，这是连长怕自己牺牲或受伤后没人指挥队伍，关键时刻副连长可以代替自己指挥队伍。

李昌言

王春山曾经问过爷爷，网上记录的指导员带领的是1排，为什么记的是2排？爷爷说在此之前有一个姓宋的班长是指导员的通讯员，指导员一直跟他不分离。出发时指导员挑选了宋班长所在的排，宋班长是6班的，6班归属2排，所以对此印象特别深（后经4连现役文书证实，宋班长叫宋保仓，甲级战斗英雄）。

据王祥林回忆，队伍行进到半夜，庄指导员带领的那个排在经过一段下坡时，有一名战士摔倒了，他们不知道美军的指挥部帐篷就在那个下山坡的位置搭建，因为那里比较隐蔽，也比较背风。但是帐篷顶的积雪已经与山坡齐平了，摔倒的战士不但中途没有停止下滑，反而借着惯性滑过了美军的帐篷顶。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动了帐篷里的美军，于是庄指导员所在的排最先与美军交火。战斗中有战士看见庄元东冲到最先打下的那个帐篷，然后从里面扯起那面“北极熊团旗”，他实在冷得受不了，这是想找块布料裹在身上暖和一下的，结果裹了一下之后感觉这东西裹着实在不方便。这时旁边帐篷里的美军已经跑出来开始还击，庄元东扔掉那面旗子又加入混战，他压根儿就没拿这旗子当回事，宋班长有点舍不得到手的战利品，抱着手里的衣物和庄指导员扔掉的那面旗子也跟了出去。混战中宋班长扔掉了手中抱着的那堆战利品，包括那面“北极熊团旗”。

庄元东

攻打第二个帐篷时，指导员庄元东中弹牺牲，指导员牺牲后宋班长发疯似地要给他报仇，带领队伍拼命攻打第二个帐篷。李昌言和王祥林所带领的两个排听到枪声后迅速穿过小铁路赶往西山，无奈那时部队的通讯太落后了，黑夜中只能凭枪声判断大体位置。等到了西山才发现西山坡空无一人，战斗原来是在东山上。连长和王祥林迅速带领队伍赶奔东山，结果还是晚到了一步，等赶到现场时战斗还在继续，但庄指导员和宋班长都已经牺牲了。三个排汇合后迅速打掉剩余的两个帐篷，4连前后一共打掉5个美军帐篷，追击着溃败的美军出了山口，这时其他兄弟部队已经陆续赶来接替战斗，所以他们也没来得及收拾战利品就赶往了山下的一个停炮场与山下的美军混战起来。

战斗结束后，239团3营通讯班长张积庆在打扫战场时捡到一块1平方米左右的蓝布，其形状和装饰很像一面旗子，与我军常用红色布料做旗帜的习惯不一致，因而他并未留意，而是把它当作包袱皮用了。营部炊事班长发现了，想用来当蒸笼布，蒸馒头、包土豆，便于火线送饭。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碰上了3营营长毕序阳。毕序阳接过“布料”，拉起两只边角一看，是一面宽逾1.2米、长逾1.5米的旗子，周边是黄穗带，旗上除了一只鹰和一头北极熊之外，还有一些外文，随后，他赶紧请来自上海交通大学的翻译刘光锐帮忙看看，这一看不打紧，正是辉煌了30年的“北极熊团旗”。现在这面旗子已被国家列为一级保护文物，收藏于北京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内。

王春山（右一）与国庆70周年百面战旗方队中的受阅战旗合影

王春山表示，这面团旗是整个朝鲜战场上志愿军缴获的唯一一面美军的军旗，也是美国自1776年建国以来至今为止唯一一次军旗被缴。二战时在欧洲战场上没被德国人缴过，在太平洋战场上没被日本人缴过，在越南战场上也没有弄丢过军旗，在伊拉克、阿富汗战场上照样没丢过军旗。这么厉害的美军做梦也没想到，在239团2营4连手里栽了大跟头，团部让人一锅端了，团长麦克莱恩让人打死了，团旗还差点让人当了蒸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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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燕吉讲述

惨烈战斗艰苦生活犹记心间

常燕吉（常德强提供）

常燕吉，高密柏城镇故献村人，1927年3月生。1946年1月入伍，1949年入党，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荣立三等功两次。1949年的渡江战役中，不习水性的常燕吉为了能够增强水上作战能力，抵抗晕船的不良反应，与战友起早贪黑练习，不怕苦、不怕难，接到命令立即冲锋陷阵。1952年10月，常燕吉复员，回乡务农，投身到家乡建设中。

1950年10月，常燕吉随所在炮兵团由第33军调入第27军第81师，随即入朝。常燕吉入朝后，来不及休整就随部队投入到抗美援朝的第二次战役中，经历了长津湖血战。把受伤的战友救出来，常燕吉的耳朵被炸得听不见了。从常燕吉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当时是名通讯员，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战争中具体的时间、地点等详细情况，在今年已经94岁的常燕吉脑海里逐渐模糊，但战争的惨烈却深深地印在记忆里，在朝鲜的艰苦生活也是他常跟儿孙们提及的话题。

部队到达朝鲜时天气特别冷，从南方出发时大家都穿着单衣，一下火车就有人被冻伤了，但战士们都坚持着，尽管战斗惨烈，可没有一个战士退缩，全部在冲锋、战斗。看到战友受伤，他心里特别难过。

常燕吉的复员证（常德强提供）

邱昭山2020年发表在《潍坊晚报》的文章中记载了常燕吉传达命令顺带救营长的一段经历：“在朝鲜的一个高地上，常燕吉根据团长的安排，给一个营长传达命令，让他率部机动处理，能坚守阵地就坚守，不能坚守就退到山沟的树林子里。可能是打红了眼，营长接到了命令，但表示坚决不退。看到美国鬼子已经从山的那一边打起了排炮，并且正在向前延伸，常燕吉不管三七二十一，用胳膊夹起营长，连拖带拽就往山沟里跑。营长是南方人，长得矮小，常燕吉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他带到山沟里。这时，一阵排炮打过来，正打在他们刚才站的地方，炸得石头、土块四处飞溅。小个子的营长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挺了挺身子，对常燕吉说：‘小鬼！你真机灵！’这是常燕吉六年征战生涯中得到的领导最温馨的表扬。”

常燕吉之孙、37岁的常德强以前常听爷爷讲抗美援朝的事，如今知道爷爷参加过长津湖战役，更是感到无限荣光，他觉得自己应该“铭记历史，缅怀先烈，吾辈自强”！

常燕吉和儿子常增贵（常德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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潍县团

1948年3月，华东野战军山东兵团调集第9纵队、渤海纵队和鲁中军区部队等共22个团，准备发起潍县战役。第9纵队27师79团担负主攻潍县城任务，该团首先攻破潍县城垣，炸开第一个突破口，将写有“把胜利红旗插上潍县城头”的战旗牢牢插在城头，为部队全歼守敌、夺取战役胜利立了首功。5月8日，中共中央华东局、华东野战军总部颁布嘉奖令，授予第79团（现为武警第一机动总队某支队）“潍县团”荣誉称号。5月12日，第9纵队召开表彰大会，授予该团“潍县团”战旗。另外，第79团8连被第9纵队授予“潍县英雄连”称号，4连、5连、7连被授予“潍县战斗模范连”称号，1连、6连、特务连荣立集体一等功。

1949年2月，第9纵队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7军，首任军长即为曾经担任9纵司令员的聂凤智，后为志愿军第9兵团第27军，军长彭德清，79团在解放军和志愿军序列中皆为第27军81师241团。

长津湖战役

9兵团所属的20军、26军、27军原为华东野战军的1纵、8纵、9纵，是绝对的主力部队。志愿军第9兵团发起的长津湖战役总攻于1950年11月27日16时30分打响，善于穿插迂回的20军负责分割阻援，善于打恶战硬仗的27军负责攻城拔寨，善于坚守攻坚的26军作为战役预备队。经过几日的战斗，兵团发布新的作战指令，集中第27军主力，歼灭新兴里的美军第7师部队。11月30日23时，第27军80师、81师两个师4个团的兵力由副军长兼80师师长詹大南统一指挥，围攻新兴里的美军第7师（3100余人）。238团从东南、239团从南、240团从东北、241团从西同时开始攻击。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在新兴里冰天雪地、零下30摄氏度的极寒天气中，志愿军战士与敌人进行了殊死较量，歼灭第31团（北极熊团），缴获其团旗，击毙其团长麦克莱恩上校，这是抗美援朝战争中我军唯一全歼美陆军整团建制的光辉范例。

长津湖战役于12月24日结束，打退了美军最精锐的王牌部队，收复了“三八线”以北的东部广大地区，彻底粉碎了麦克阿瑟圣诞节前占领整个朝鲜的美梦，扭转了战场态势，成为朝鲜战争的拐点。毛泽东评价说，志愿军第九兵团此次在东线作战，在极困难的条件下，完成了巨大的战略任务。但第9兵团也付出了极大代价，战斗减员14000人、冻伤减员30732人。

潍坊日报社全媒体记者：齐英华王路欣/文

潍坊日报社全媒体记者：王路欣（署名除外）/图